电影《满江红》：技术与艺术的极致追求
2023年春节档电影有七部新片上映，熟悉的春节档味道回来了，名导荟萃、大咖云集，类型涵盖了科幻、喜剧、动作、悬疑、体育、动画，可谓五花八门。票房100亿的开门红，刷新了中国影史年度票房最快破百亿纪录。其中初一至初五连续五天票房超10亿元，形成了近年来春节档单日票房最平稳曲线。而票房排行榜前三位分别是：《满江红》《流浪地球2》《熊出没·伴我“熊芯”》。
其中，《满江红》在技术层面和艺术层面可圈可点。《满江红》的演员阵容强大，沈腾和易烊千玺组成双男主设定，还有张译、雷佳音、岳云鹏、潘斌龙、魏翔、张弛等喜剧人的集结。70多岁的张艺谋作为中国电影的“顶梁柱”导演之一，向来自带热度，他定义《满江红》是一部混搭风格的类型片。笔者注意到，“反转”成为该片剧情的最大特点，风格、人物、情节和情绪，都翻转到极致，这就是张艺谋的极致追求。
电影故事发生在岳飞死后的5年，属于悬疑片。笔者带着和词作《满江红》有什么关系的疑问看电影。看前面的剧情疑问却更大，沈腾和岳云鹏各种插科打诨贡献笑点，看起来是悬疑+喜剧。每个幕间又以深宅大院窄巷高瓴、官兵行色匆匆行走在证人现场研判为剧情，辅以如摇滚电子乐般的晋曲，像极了福尔摩斯的探案视角，加速了观众的好奇探索欲，似乎案情解密和“满江红”没关系。层层推进、抽丝剥茧、高能叠加，使得该片的悬疑元素运用到极致，主要体现在密室和限时破案。在狭小空间内，发生的悬疑故事增加了电影的戏剧张力，限时破案，时间短，任务重，也让观众和主人公一样心头吊着一块石头。
在这座密不透风的迷宫牢狱里，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丧命。笔者甚至怀疑，导演把故事拍成了探案电影，但很快效用兵张大的真实身份曝光，此时影片开始快速“反转”，后面的剧情泪点感动颇多，都是爱国的铮铮誓言。可以说，主旋律价值观、喜剧元素和悬疑元素，构成了一盘春节档的“融合菜”。
岳飞、秦桧的历史故事家喻户晓，重述故事属于难题。影片可视为对“岳飞故事”的再叙述。带有深意的是，岳飞这一历史人物的视觉形象却在影片中没有呈现出来，“去实务虚”的手法和影片所想表达的主题契合。从岳飞这位抗金名将到《满江红》这首词作，再到由前两者所衍生出来的精忠报国爱国思想，正是由实到虚，从具象到抽象的象征化过程。电影《满江红》没有卷入忠奸之辨或尝试为人物翻案，而是另辟蹊径地选取了岳飞去世后秦桧与金国和谈的“暴风雨前的宁静”，到历史罅隙中挖掘更多的可能性。片名《满江红》使人联想起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名篇《满江红》，岳飞的名篇堪称爱国诗词的登峰造极之作。岳飞是南宋著名的将领之一，北宋一直认为武将危害大于外敌，所以岳飞北伐取胜后成了宋高宗和秦桧的眼中钉，最后被秦桧害死。该片沈腾饰演的小兵张大和易烊千玺所饰演的亲兵营副统领孙均，在历史上查无此人，但电影却用正史缝隙生长出来的小人物命运，来勾勒大时代的波澜，以小见大。叙事也可以用“小”来概括，既指视角小，也指技法微。
权力与社会记忆，也是张艺谋想呈现的辩证关系。片中，依靠小人物前仆后继的牺牲、小人物与当权者的对峙博弈，岳飞的作品才被发掘出共同记忆。这种处理方式带着鲜明的理想主义色彩，小兵张大、副统领孙均、更夫丁三旺、马夫刘喜、舞女瑶琴……这些大历史中的小人物们，受到岳飞报国的精神感召，前仆后继、舍生取义，这显然在“讲述故事的年代”更具现实意义和时代精神。不难发现，该片精神领袖缺席，转而浓墨重彩地书写众多平民英雄的视角，《满江红》与陈德森导演的《十月围城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以往高大上突兀生硬的人物塑造和口号式的台词设计被创作者舍弃，商业类型与主流价值的糅合，创作出国产新主流电影的命题。《满江红》不仅遵循类型规律，以悬疑推理和喜剧性效果推进观赏性强的高概念故事，让观众各种感官被调动，并在叙事后半程让人物承载的行动强调出张艺谋的微言与大义，进而升华思想主旨。
近年来，张艺谋电影的转变，从对视觉追求转向对叙事的极致追求。《满江红》是他与编剧陈宇的第三次合作，除却2022年上映的《狙击手》，还有未上映的《坚如磐石》。与《狙击手》相似，《满江红》也是典型的“三一律”电影（“三一律”是戏剧创作原则，指故事的行动、地点、时间保持一致）。影片截取或虚构了历史的一个瞬间，将故事限定在深宅大院的一个时辰中。这种密闭时空叙事，让观众宛如沉浸式参与“剧本杀”游戏。观众们身处迷局，跟随主角张大与孙均的脚步，趁着拂晓前的夜色，游走在各方阵营中挖掘真相。该片基于历史背景重塑故事，将传说的未解之谜用“剧本杀”这种全新视角阐述，将观众的期待值持续拉高。
该片以小见大，让人印象深刻的，还有雷佳音饰演的秦桧。记得电视剧《我的前半生》中雷佳音饰演的职场精英陈俊生，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却有婚外恋，爱上了女下属，围城中年男人痛苦也搞笑幽默，成就了观众亲切的昵称“前夫哥”。电影《悬崖之上》雷佳音饰演的谢先生，害怕泄露革命机密，但又不得不说出情况，在片末彩蛋，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，被同志勒死，以上两部作品都有雷佳音的双重面孔。该片雷佳音饰演世人耳熟能详的人物秦桧，同样演出了叛徒反派的双重面孔下的胆怯惧怕，借由秦桧的替身，让观众永远记住岳飞这首词《满江红》：“怒发冲冠，凭栏处，潇潇雨歇……”秦桧的替身身着红色官服，在全军面前复诵《满江红》，虽然后背被抵着尖刀声音颤抖，皱眉含泪。但他却双手握着楼台，一只手时不时扬起袖子挥舞，慷慨激昂地朗诵，那句“我终于做回我自己”表明替身的爱国情怀，传达出岳飞死前的一颗爱国心，可歌可泣。《满江红》所拯救的记忆并非来自于秦桧，而是来自于秦桧的替身——为影片增添荒诞色彩，增加更多解读的空间。影片中所有主要角色，虽然没有像秦桧有替身，但都有双重身份，使得后面的戏高潮迭起，包袱和悬念慢慢揭开，剧情也和岳飞及其词作《满江红》联系在了一起。片尾，全军复诵《满江红》，这是影片的点睛之笔，有一种极致的诗意与浪漫。一群小人物苦心孤诣，只为打捞岳飞死前的遗言，形成共同的集体记忆。这样仪式化的段落设计展现出张艺谋的巧思，令人感受到荡气回肠的家国情怀，以及文字背后所蕴含的精忠报国的力量。
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，这一结局也是张艺谋用艺术的方式，用文艺评论的方式为艺术正名。影片将终极目标设为遗言而非刺杀，并在片尾让孙均饶秦桧不死，不仅符合史实，也超越一般的刺杀故事讲述手法。刀剑可以杀人，语言文字同样可以“杀人于无形”。更重要的是，该片向我们展现文艺作品延续的文化记忆与家国情怀。影片中的深层对抗其实是“记忆消失”（秦桧）与“记忆复归”（张大等人）之间的抗争。公共记忆与共同体认同 “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”，影片叙事潜在地触及媒介传播（文字的声音传播形式）与记忆（民间记忆、集体记忆的生成与传承）两者的辩证关系。
诚然，该片也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，那就是有些剧情略显拖沓，《满江红》的时长达到159分钟，让人在后半段略带倦意，也是结构处理不当的结果。（王 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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